朋友说在农村的侄儿要结婚，能不能去帮忙拍几张照片，这让我激动不已。朋友是“巴尼人”。巴尼人是白族的一个支系，居住在怒江大峡谷深处，是怒江大峡谷中最古老的土著民族。这里峡谷深切，高黎贡山、碧罗雪山高耸入云，群峰起伏绵延，至今还保留古老的风俗习惯。多年来，我一直想拍摄一组巴尼人传统婚礼的图片，可巴尼人忌讳照相，认为相机会把人的灵魂吸走，一般不让人拍摄。

从怒江州府六库出发，车子在怒江大峡谷中行驶一个多小时后，转进了高黎贡山深处。路上，我问朋友：“据说巴尼人至今还保留着‘公房’，未婚男女都可以在一起睡觉。”朋友狠狠地看了我一眼道：“公房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于是，给我介绍着巴尼人的风俗习惯。

“光乃毫”里唱歌对曲

朋友说，公房其实就是女孩子的闺房，自然也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巴尼女孩子长到十三、十四岁以后，就离开父母和大火塘，单独与年轻伙伴在“光乃毫”（即公房）中休息、娱乐和睡觉。公房也是她们与男青年互相往来，唱歌对曲，谈情说爱的地方。男青年可以到每一间女青年的“光乃毫”中串玩。串到哪里就在哪里唱歌对调，有的就在那里留宿，第二天清晨回家。在“光乃毫”里面，男女青年通过唱歌对曲的形式谈情说爱。如果一个小伙子爱上了一个姑娘，他不会以语言直接表白。小伙子会以物传情，发出求婚的信息。小伙子找来一张红纸，在里面包上两小节一样长的金竹片，一个完整的大蒜，一把草烟，两包红辣椒，两片面对面合在一起的嫩树叶，外面用小红藤包好，托朋友将其送到姑娘手中，并交待送物者，以示对姑娘的爱慕之情。到了第三天晚上，小伙子约几位朋友上姑娘家门口打探心思。当小伙们吹响笛子、树叶的时候，有心的姑娘会出现在门口与之对歌，并约小伙们进家休息，此时，关系即告订立。若姑娘无意，则自己不出门，而是让父母或姐妹出门谢客。

歌声唱得新娘归

朋友还没有介绍完，我们来到了一个叫金满的小山村。这是一个古朴美丽的小山村。牛羊从村落篱笆勾画的小路上走出，散落在小山村村前村后的山坡上。从高高的雪山上淌下的金满河，在村子脚下流过，河边小草嫩绿，鲜花盛开。民居还保留着传统的样式，很有特色。因山村所在地山高坡陡，住房多建于陡坡上。房屋为木结构干栏式建筑，建造时在斜坡上和左右两边竖几十根坚硬耐腐的粗长木柱，坡下各木柱又分别用硬精短木柱顶绑，以防倒塌。用木板或篱笆作地板，四周围以竹篱笆，顶上覆盖杉木木板。房屋一般分三间，中间的房面积较大，承载厨房、客厅等功能。左右两间面积较小，主要为卧室；底层为饲养家畜、家禽之场所。

我们刚刚走进村子，就有人迎了出来说接亲的队伍就等我们了。于是，我们就加入到了男方家接亲的队伍中，浩浩荡荡出发了。半路上，走在接亲队伍最前面的老人抱来一抱苞谷秆在路中间烧起了一堆大火，所有接亲的人都从火焰跑过。我问身边的一位中年人这是什么意思。他说是避邪。还告诉我，那烧火的老人是男方家族中最有威望、最能说会唱的人，来接亲的除了新郎，都是村子里对歌厉害的亲朋好友，一会儿到了女方家，要是唱歌唱不过对方，就进不了女方家的门。

果然到了女方家，女方家的门紧关，不为接亲的队伍敞开，房内歌声嘹亮。男方放起鞭炮，歌声停止。这时，男方家来接亲的老人站了出来，隔着门与女方家族中最有威望的人对话，门里门外男女双方一问一答。我问朋友，他们在说什么。朋友说双方都夸自己的儿女如何好。要是女方家觉得男方家的回答满意，接亲的人一人喝一杯喜酒，就可步入女方家门。如果对话女方家不满意，男方的歌手就开始唱歌，女方的歌手自然应答，双方展开对歌比赛，要是女方输了，女方自然打开门。要是男方又输了，男方只能在歌声中硬闯，用力去推女方家的门，女方家在歌声笑声中，就会半推半就地打开门。

女方家的门一直没有开，来接亲的老人回过头看了一眼接亲的队伍。接亲队伍中歌声突然响起，排山倒海般。还没有等男方家歌声结束。女方家的歌声就接了上来，显然双方都早有准备。一首接一首，歌声飘荡在村庄的上空。几个回合后，接亲队伍中男性多，歌声高亢有力，而女方家显然女性多，歌声尽管十分悦耳动听，但在气势上略输一筹，门在歌声中徐徐打开了。屋里的气氛变得十分欢快热闹，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大家一起唱歌跳舞喝喜酒。

进房后，来接亲的老人开始移交彩礼。我问老人，彩礼有什么讲究。老人告诉我，彩礼是婚前男女双方父母共同议定的。一般是两条烟，两瓶酒，两包茶，66斤大米，一块猪肉，一头杀好的小猪，一对活鱼，一对盐巴块，两斤红糖，这些彩礼是传统的。但礼金的具体数目，没有明确的要求，由双方商定。

移交彩礼时，新娘请小伙伴们吃手抓饭，而别的客人只是喝酒，并不吃饭。移交完彩礼，新娘吃完手抓饭，一阵鞭炮后，女方家的送亲队伍由女方家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男性老人带着亲戚，把姑娘送出门。一路上，新郎带着接亲队伍在前，送亲队伍在后，中间是新娘的队伍。新娘有4个伴娘，5人走在一起，都是同样的服装，都用衣服盖住了头，我一直没有分清谁是新娘。快到男方家时，女方送亲的老人将男方家放在路旁的一口假土锅踢翻，才走进男方家。于是，一场歌舞的盛宴开始了。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在喝同心酒，场面欢快。

饮醉山村

跳舞的脚步声如海啸般响，我被卷了进去，可我不会跳，想拍照，房内根本无法拍，只好退了出来。我很好奇，巴尼人的舞蹈怎么没有音乐伴奏，节拍全靠脚在木板上踏出的声响，刚劲有力，震荡山谷。我把我的疑问告诉朋友。朋友说巴尼人的舞蹈是由驱赶老虎的动作演变而来的。相传很早以前，高黎贡山上老虎很多，夜晚不时会来村中伤害人，村民为吓走老虎，每天晚上各家各户都会手拉手在家中用脚使力踏木板，吓走老虎好睡觉，久而久之形成了今天的舞蹈。边歌、边舞、边喝酒，是巴尼人传统风俗。歌舞中，煮酒的锅一直架在火塘上，酒涓涓流出。热热的舞、热热的酒、热热的情，醉了一对新人，醉了所有客人，醉了山村的夜晚。

 (来源：《中国西部》杂志社 文·图/郭子雄  详见 《中国西部》杂志2016年4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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