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母亲的微笑
发表于：2018-09-13 17:50:15|来源：环球游报
□朱丽娅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肆虐的寒风席卷着大地，远远的地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循着声音跑过来，终于找到了妈妈。看到她一个人坐在田埂上哭泣，刺骨的寒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我的心在滴血，我抱着妈妈颤抖的身体，好想为她撑起一方晴朗的天空。
从读高一时起，妈妈就再也没笑过了。家里发生了许多事，先是父亲下岗。没有任何技术的他，50多岁了，开始尝试创业……没有资金，母亲借高利贷……创业失败，债台高筑。
屋漏偏逢连夜雨，寄托着父母全部希望的弟弟初一辍学。弟弟开始了各种尝试，开拖拉机、舞厅、开夜宵店，最终却一事无成，还结识了狐朋狗友，染上了一身恶习，跟他们在外面鬼混，甚至常常深夜不归。无数个白天黑夜，我就陪母亲满世界找，田间，网吧，酒吧……我们跑遍了大街小巷，却还是找不到弟弟的踪影。疲劳又绝望的母亲，无力地坐在田埂上，哭得昏天黑地。看着绝望的母亲，我不知怎样才能减轻她的痛苦，只好抱着她，陪她一起哭。看着她两年间就急白了的头发，我的心在滴血。
最终，弟弟还是进了监狱，而且一判就是10年。这个晴天霹雳彻底击垮了母亲，当年威武的民兵排长再也扛不住命运的打击。面对一批批上门逼债的人，想着牢里的儿子，母亲彻底崩溃了。甚至想到了死……她的泪水在无数个寻找弟弟的日子里已经哭干了。她常常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每天过着绝望的日子，那些过往，就像无数个黑夜中啃噬骨髓的小虫，让母亲痛不欲生。不哭的母亲比哭的母亲更让我担忧。看着母亲呆滞的眼神，心好痛好痛。夜晚，睡在床上，我把母亲轻轻抱在怀里，就如她小时候抱我一样。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告诉她：“妈妈，别怕，你还有我。我会帮你还清所有的债。弟弟坐牢了，至少他还活着。如果就在外面飘，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死在哪里。既然教育不了他，就让政府去教育吧。他出来以后，或许什么都好了，就当他是去上大学了……”在我再三劝慰之下，妈妈终于打开了心结，抱着我嚎啕痛哭。一整个晚上，我们就那样紧紧把彼此抱在怀里，妈妈终于又活过来了。
从此，我有了人生的第一个奋斗目标，为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而奋斗。我要让母亲从我身上看到希望，我要再次看到妈妈的笑！有了目标的我，发奋苦读。我的努力母亲看在眼里，她终于从我这里找到了精神支柱。一次母亲对我说：“儿啊，妈妈就靠你了，你一定要争气，就是一块钱一块的高利贷，我也要把你抚出来。要不，妈妈真的没有活的勇气活了。”
看着母亲重新燃起的希望，听着母亲鼓励的话语，我更加发奋读书。每当深夜，同学们已经齁声四起，我还在用手电筒读书；早上，当同学们还沉浸在美丽的梦乡，我就早早起床第一个来到教室；课余时间，我虚心向同学请教做不来的题……我像发疯的陀螺一样拼命地旋转。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顺利地考上了大学。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母亲终于再次绽开了久违的笑容。
填报志愿时，我避开了所有收费高昂的大学，选择了师范学院。为了凑学费，母亲借遍了所有亲戚朋友，变卖了家里所有的牲口，终于凑足了我开学第一笔学费。
在学校，为减轻家庭负担，我一边读书，一边勤工俭学。可是那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勉强度日，每学年开学那笔不菲的学费，还是我家的沉重负担。最后一年，我们已经没有可以借的地方了。临近开学，母亲还是一分学费都没有筹到。开学那天，我大学同学来约我一起上学，知道了我的情况，毫不犹豫地把她的学费分给我一半。其实她的家庭也并不宽裕，是哥哥筹给她的钱。总共也就3000块。当时学费是1000，加上车费200多。我们到学校只有几百块钱了，怎么办？光靠周末打点工是不行了。
天无绝人之路，左思右想，我们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一起开了个洗衣店，帮同学洗衣服，说干就干，很快我们不但凑够了学费、生活费。毕业那年，还帮家里还了3000多块钱。
感谢那些磨难，让我在生命中遇上了最真诚的人，收获了一份最真挚的友情。
终于，我工作了，有能力为家里还债了。一个月留下200块钱，其它上小崇钱（一种民间融资模式）先接出来帮家里还债。后来，我遇到了现在的丈夫，我的担当与善良打动了同样善良的他。他愿意跟我一起，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经历过苦难的人特别能产生心灵的共鸣。他懂我，也用心珍惜我，不留余力地帮助我。老天是公平的，当你受尽苦难，它总会送一个疼你的人在你身边。
过了两年平静温馨的日子，弟弟终于出狱了。面对一个从牢里出来的人，社会的歧视，人情的冷暖自不必说，甚至亲戚朋友都像见了瘟疫一样躲得远远的，连去挖煤，人家都不要。看到弟弟把快要流下的泪又吞回去，我知道，弟弟一直是妈妈的心病。是妈妈不能快乐，不能抬头做人的原因。我发誓，我这个他唯一的姐姐，要为他托起一片天空。
我曾经跟一个好朋友的弟弟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谈话。他因为吸毒、戒毒，几进几出，出来以后饱受社会歧视，家里面没有温暖，没有朋友亲人，没有经济来源，找个工作都很困难，不是毒瘾真的戒不掉，是孤独、寂寞和歧视再度把他推回毒友身边，重新踏上犯罪的贼船。
我知道我不能让弟弟步他的后尘。接他出狱那天，我就给他积极的心里暗示，告诉他，我跟老妈去抽签算命，说你32岁以后什么都好了，特意请了一纸签文，把签文内容拿给他看，枯木逢春，望子孝，子孝敬……我又拜托小姑子带他去西双版纳做电信，给他新的朋友圈子，帮他重新找回自信。后又拜托同事的弟弟，带去北京做物流。被我们瞒过世情真相的弟弟，当时不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不愿意离开我们去北京。他说他一个月跟着姐姐可以苦五六千，去北京跟人家当小工苦1500，他想不通。我告诉他，朋友已经答应，如果可以找到路线送货了，就可以买车加入物流公司干，而且，互联物流发展空间很大，做好了前途不可限量，我的解释终于让他点头了。我跟丈夫商量后，借钱给弟弟培训。半年后，贷款给他买货车拉货，正式加入物流公司，从那以后，他的事业终于一点点起步，走上了正轨。
天有不测风云。弟弟的事业刚刚有了一点点起色，妈妈却得了肺癌。医生宣布，只有8个月左右的时间。当时，我因为城里买房，还差着很多钱。对于一个工薪阶层来讲，这确实压力很大。父亲下岗后，一个月就200块的收入，而且爸妈都有糖尿病，骨质增生，每个月药钱都要几百块，我每个月都要按时买了药送去。妈妈有时舍不得吃，一次得了酮症酸中毒，差点危及生命。我只能哄她，药很便宜，省了小钱，以后去医院要花大钱，让她按时吃药。
在这样的处境面前，10多年没有跟母亲在一起的弟弟再也不想去北京了，要在家守护母亲。我理解他的心情，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关键的就是那么几步，机会不是天天有。如果让弟弟这样守着妈妈尽孝，他以后的出路在哪里？如果对弟弟没有一个妥善的安排，母亲绝对死不瞑目。我毅然决定，自己承担起照顾妈妈的一切，让弟弟放下一切包袱去创业。
弟弟的工作有了着落，母亲又有了新的担心，三十多岁的儿子还没成家又成了她的心病。可监狱的经历，再加上破破烂烂的房子，吓走了一波波相亲的人。看着如今奋发向上的弟弟，我毫不犹豫地做出第二个决定：建房。可是之前的欠下的账都没有还完，自己城里买房也差着钱。现在要建房，弟弟上的小崇钱全部先预支出来，核算一下一半的房款都不够。弟弟已经年纪已经不小，没有时间可以等。母亲病重，能看见弟弟成家立业，就是她最大的心愿。看着妈妈吐血了，还在一遇到人就要人家给弟弟介绍媳妇，我心好痛。好想在妈妈离世之前，帮她完成这个心愿。
为了妈妈，为了弟弟，我愿意拼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我要让在妈妈生命的最后时光，微笑着离开。所以我刷信用卡，多方找朋友借、贷款，终于独自把家里漂漂亮亮的小别墅设计建盖了起来。就在这年年底，弟弟也找到了如花似玉的新娘，还是一个教师……
妈妈奇迹般的活了三年多，受病痛折磨最后的日子，叫我不要救她了，她已经很幸福了。她可以放下所有的牵挂，微笑着进入天堂了。我虽然痛不欲生，但感到总算问心无愧。
母亲如今含笑九泉，回忆过往，我深感心安。什么是孝，我的理解就是千方百计达成母亲的心愿。“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礼记》这句话告诉我，哪怕付出所有的感情、精力，能换来了母亲幸福的笑，换来了丈夫的敬重和爱，换来了一个迷途少年的新生，换来了亲戚邻里的称赞。我就是再苦再累，也是千值万值的。（文章来源环球游报2018年9月14日第1157期A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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